2025年11月12日晚，中国政法大学国际儒学院儒学讲坛第一百二十六讲顺利举办。本次讲座的题目为《宇宙吾心，万物皆备——陆象山的无穷形而上学》，主讲人为香港中文大学副教授、北京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院邀访学者——郑泽绵老师。本次讲座由中国政法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孙国柱主持。
郑老师讲授
讲座伊始，郑老师开宗明义地指出本次讲座的核心议题：长期以来，陆象山研究深受现代新儒家理论范式的影响。这一影响呈现出明显的两面性：一方面，唐君毅、牟宗三等学者大力弘扬陆王心学，使陆象山的思想在现代学术体系中得以传承不坠；另一方面，由于这些学者普遍怀有对“心性论”的理论偏好，致使陆象山思想中极具原创性的思辨形而上学维度被长期遮蔽。牟宗三先生在《从陆象山到刘蕺山》中指出，陆学“纯粹是道德主体之挺立，本心之朗现”，并判定陆象山本人“无分解”。这实质上是从哲学方法论的角度，将陆象山排除在严格意义上的哲学家行列之外。
现场照片
在此基础上，郑老师剖析了由此产生的研究困境与范式危机。 他首先指出，这种根植于现代新儒家的研究范式，导致了一个深刻的矛盾：陆象山的学术地位虽因新儒家的推崇而得以维系，但其思想的完整性与复杂性，却也因这一学派的理论预设而被片面化甚至误解。值得注意的是，这种对形而上学的忽视并非港台新儒家的独有现象。在大陆学界，以侯外庐先生主编的《宋明理学史》为代表的学术传统，曾长期将陆王心学简单比附为贝克莱式的主观唯心主义，这构成了另一种形态的解读偏差。郑老师强调，尽管这两种旧的解读模式如今均已退潮，但能够全面、准确把握陆象山思想精髓的新研究范式却尚未建立，这致使该领域研究目前处于一种“旧的已退，新的未来”的学术真空状态。
其次，郑老师通过精读文本，重构了“十三岁顿悟”的哲学论证。陆象山十三岁因读“宇宙”二字而顿悟的故事，传统解读多停留在“宇宙情怀”的层面。然而，郑老师通过细致的文本梳理与逻辑推演，揭示了这一悟道过程背后所蕴含的严密哲学理路。关键之处在于，他引入了长期被忽视的理论前提——孟子的“万物皆备于我”，并构建出了一套完整的论证框架：即从“宇宙无穷”以及“人与天地万物皆在宇宙之中”这两个基本洞察出发，结合“万物皆备于我”这一理论，首先论证了“宇宙”与“吾心”在涵盖范围上的完全相同；继而，又在“无穷领域唯一”的朴素存在论原则下，最终推导出“宇宙与吾心直接同一”这一必然结论。郑老师强调，陆象山使用的“便是”二字，标示的是直接的同一关系，其形而上学体系以“无穷”为核心，展现出极高的简洁性与哲学价值。
接着，郑老师深入追溯了“宇宙-吾心”同一说的思想渊源，揭示其是孟庄思想的创造性融合。他指出了“心灵无穷”与程颐具有根本分歧。陆象山八岁时听人诵读程颐语录便“自觉若伤我者”，郑老师分析，这种独特的“伤害感”源于程颐之说触及了陆象山对“心灵无限性”的本体认同，此观点与学者戴景贤关于陆、程分歧在于“心灵是否有穷”的研究相契合。另外，“宇宙无穷”观念极可能源自《庄子》。郑老师考证指出，通过设定并验证三个判定条件（正文有“宇宙”二字、注疏有字义解释、内容关联“无穷”），可推测出陆象山所读“古书”极可能就是《庄子》，其宇宙观可能通过“宣夜说”等渠道影响了当时的天文学思想。此外，郑老师还梳理出“万物皆备于我”命题在心学倾向学者（如杨时、王苹、湖湘学派）中的传承，发现其教学方式带有禅宗“顿悟”色彩，而与朱熹强调区分“人之量”与“人之体”的批评立场形成心学与理学的重要分水岭。
最后，郑老师阐发其世界哲学价值并提出研究方法论的新路径。面对理论质疑，郑老师逐一回应：陆象山强调“此心同也，此理同也”指向超越个体的宇宙心灵；其论证基于“朴素存在论”，与《墨经》对无穷的思考一脉相承；必须澄清“在”字是存在论上的同一关系，避免陷入认识论解读的“四词谬误”。在与世界哲学的比较中，陆象山学说的独特性得以凸显：不同于佛教唯心论的“心生万法”，也不同于康德哲学中有限宇宙与无限道德主体的二分，与维特根斯坦基于有限性重叠的路径也有所不同，陆象山论证了宇宙与心灵基于无限性的直接合一，构建了一个既无限又充满价值意义的独特体系。
在方法论上，郑老师严厉批评了用西方理论“贴附”中国思想的做法，倡导“文物复原师”式的研究路径，即依据中国哲学自身的文本与问题意识，进行内在的逻辑重构，以实现三个突破：突破心性论限制、复兴思辨形而上学；突破简单比附、建立中国哲学主体性；突破学科壁垒、融合多种研究方法。
讲座最后，郑老师总结指出，陆象山的“宇宙吾心”学说是孟子学与庄子学在南宋的一次卓越融合，其独特的理论模型不仅在中国哲学史上独树一帜，在世界哲学范围内也占有无可替代的地位，为现代人理解自我与世界的关系提供了极具价值的思想资源。
同学们提问
孙国柱老师总结
主讲环节结束后，郑老师和同学们进行了交流问答，孙老师对讲座内容进行了点评。最后，在场全体师生合影留念。中国政法大学国际儒学院儒学讲坛第一百二十六讲圆满结束。
全体师生合影
